来源：正和岛

本文是6月3日，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复旦大学特聘教授黄奇帆在《每周一播》节目中，就疫情下跨境电子商务的趋势、机遇，所做的分享。

各位，下午好！应直播节目的邀请，我就疫情下跨境电子商务的趋势机遇，问题短板和政策建议，跟大家做一个沟通。

1、未来10-20年，跨境电商迎来5大新机遇

跨境电商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具体表现为五个“新”。

第一，今后10-20年，飞速发展是国际贸易新业态。

2019年，我国跨境电商零售进出口额达到了1862.1亿元。虽然这个数字是2015年的5倍，年均增速49.5%，但是，它仅占中国货物进出口总额的0.59%，比重很低。

美国人口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在线购买者的比重却超过了三分之一，所以美国在线零售领域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场。调研显示，超过半数的美国电子商户都从国外接受订单。再过5-10年，美国的跨境电商也会增加很快。

可以预计，10年后，全球贸易中1/3是跨境电商、1/3是加工贸易、1/3是跨国公司组织的行业内贸易。20年后，预计通过跨境电子商务平台完成的贸易会占到50%。这里面，不光是货物零售进出口（即B2C），货物批发、制造业上下游供应链管理（即B2B），通过跨境电商平台的比例将大幅提升；部分服务的跨境交付如研发设计、数据处理等，也将通过电商平台来完成。

第二，全球化受挫下，经贸新规则将出现。

当前，受到疫情蔓延影响，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出现“断链”、区域化现象。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全球化的终结，或者所谓的“反全球化”。全球化是不以哪个政客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趋势。经济全球化的方向不会变；在全球范围内实现“资源优化配置，有利于各国发展”的内涵不会变。因为疫情的隔离阻断，因为贸易战的对立，妄言“全球化结束”是短视的。全球化本身是螺旋式发展的，是在遇到问题、解决问题中前进的。

经此一“疫”，全球化会有新的表现形式。疫情阻断了大部分原有的贸易渠道。在区域自由贸易（FTA）的基本框架下，建立数字贸易新规则势在必行。其中，以“三零”（即零关税、零壁垒和零补贴）为特征的经贸新规则仍将是发展方向。跨境电商领域最有可能率先实现“三零”：因为目前体量规模小、服务中小企业多、满足的客户群体范围广、单个订单金额小，先行先试该规则，有其独特优势。

第三，新基建加持下，升级发展将得到更大新支撑。

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区块链技术等技术集成后的数字化平台，发展到一定程度，会助推跨境电商从消费互联网，向产业互联网转型。

这个背后，跨境的数字基础设施十分重要，是数字化平台跨境对接的关键环节。这方面，美欧等发达国家除了5G比我们落后一些，其它方面已经走在前面。比如云计算市场，全球排名前三名都是美国企业，分别是亚马逊、微软和谷歌，阿里做的不错，排第四。2019年，全球服务器市场的销售额前三名，分别为戴尔、HPE、浪潮。中国的浪潮排第三。

全世界99%的通信和数据都流经海底电缆。美国泰科电子公司，日本电气公司和欧洲的阿尔卡特公司铺设的海底电缆占世界的90%。此外，马斯克正在搞的星链计划，据说要为全球提供卫星互联网服务。

中国投资新基建的价值，包括了上述基础设施助力其它行业数字化转型所带来的价值。其中，以新基建支撑跨境电商升级发展，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第四，随着人民币国际化，迎来发展新契机。

尽管我国的电商市场发展很快，跨境电商以年均50%的速度增长，但与美国相比我们仍有不少差距。比如，尽管阿里巴巴的规模很大，2020财年的GMV达到了1万亿美元，是亚马逊的2倍，但目前总市值还不到亚马逊的一半。在阿里巴巴，数字经济体的全球年度活跃消费者达到9.60亿，其中7.80亿消费者来自中国，1.80亿消费者来自海外。而亚马逊的消费者虽然总数没有那么多，但海外消费者比例要比阿里高很多。

2019年，互联网零售商1000强中，26％零售商在亚马逊市场上销售；最受欢迎排第二的是eBay，前1000强中，有23％在eBay上销售；其次是阿里巴巴的天猫（12.5％）和沃尔玛（11.4％）。

对中国的跨境电商而言，有个“天然的劣势”是一出海就面临着人民币与美元的换算问题。美国的跨境电商则不存在这个问题。目前，在全球范围内，国际贸易的人民币结算份额为2%左右；在包括直接投资、国际信贷、国际债券与票据等在内的国际金融交易中，人民币计价的综合占比为5%左右；在全球官方外汇储备资产中，人民币占比为2.1%。这与我国作为货物贸易第一大国的地位、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地位极不相称。未来10-15年，随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加快，人民币在国际货币体系中支付和清结算功能进一步健全，中国本土的跨境电商将会有更大的发展后劲。

第五，随着监管水平提升，进入规范运营的新时代。

目前，全球跨境电商总体上处于发展初期，中国虽然起步早、发展快，但由于监管水平、监管方式的原因，仍存在不少问题亟需规范。比如，近年来出现了一种新型走私手段，“刷单”走私。它不仅盗用公民个人身份信息，还侵占消费者通过跨境电商购买进口商品的额度，应该说有一定的普遍性。再比如，相比一般贸易，跨境电商企业规避了复杂的前置商品审批、通关单等监管要求，导致通过跨境电商进口的奶粉、保健品、化妆品等商品乱象丛生。

由于跨境电商监管链条中出现了“三不管”地带，也就出现了“正规经营，做不过不正规经营”的问题。随着有关领域监管水平的提升，跨境电商将由现在的几百家、几千家“小、散、乱”状态，走向几家、几十家“大、专、强”。平台化、专业化和规范化，将是未来跨境电商的新趋势。

2、跨境电商如何赢得市场？实现5大转变

跨境电商的模式怎么做？怎么做得更有特色？怎么赢得市场和客户的青睐？见仁见智之中，最根本的一条是遵循市场规律。在这方面，我有以下5条供参考。

第一，放开零售进出口模式的限制。

几年前，跨境电商还是新生事物时，监管部门出于防控风险的考虑，将跨境电商的业务类型分成了四类：网购保税进口、直购进口、一般出口、特殊区域出口。一些地方只能做其中一种，另一些地方只能做另外一种。比如，宁波的小红帽只能网购保税进口、不做出口；上海的跨境电商只能做直购进口、特殊区域出口；等等。

但是，强行分出四类业务，并非企业的实际需要，却在实际上给跨境电商企业带来了巨大的成本负担，而且也没有充分发挥出跨境电商应有的潜能。所以，建议不再区分这四种进出口模式，让各地区各企业根据自身的条件因地制宜、自我选择。市场主体会根据自身的禀赋和优势条件，选择合适自身竞争战略的业务组合，政府不应强行要求跨境电商企业只能做这种，而不能做那种。

第二，打破零售与贸易批发的界限。

目前，在海关监管中，跨境电商的零售和批发走的是不同的监管路径，实行不同的政策待遇。比如，零售能享受到关税、增值税、消费税的减免，批发则没有这方面的优惠。也正是因为如此，出于监管的需要，跨境电商做零售的不能做批发（就像以前的百货商店，只能零售不能批发一样），做批发的不能做零售。一些企业原来做批发的，因为做不了零售，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终端客户抢走。

监管的需要人为给企业带来了不便，这是不应该的，不符合便利化的要求。也由于有这么个限制，现有的利益格局也不会因为电商的出现而打破，产业链供应链纵向一体化的效率也得不到体现。因此，建议允许跨境电商企业根据自身的需要，自由地选择零售或批发等不同业态，为其开展国际供应链整合创造条件。

第三，打造一批跨境物流专业平台。

畅达、经济、高效的跨境物流服务，是决定一个地方跨境电商生态的关键要素。郑州在方面就做得很好。它打造的多式联运流通方式，分拣系统的一体化模式，“秒通关”等创新举措，使得郑州跨境电子商务的总量、规模等，在第一批试点的5个城市中，名列前茅。

阿里的菜鸟、京东物流等是专业化、规模化、国际化的物流平台。广大中小跨境电商企业可以将物流外包给它们，形成集拼集运的规模效应、运力优化配置的网络效应、反哺电商的倍增效应。

第四，发展与跨境电商相融合的供应链金融。

供应链金融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现在已经发展到供应链金融3.0版本，即数字金融模式，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获取每个产业链上企业的动态、每时每刻的数字信用。

此时，供应链生态圈将相互打通，交易完全透明可信，资金流动清晰可见；供应链金融将是智能化的、数字化的、效率极高的，大大提高了融资便利性与风控水平。供应链金融3.0是这一领域产业互联网的新生态。

第五，加快推进“大智移云”等先进技术应用。

五大现代信息科技，即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以及包括互联网、移动互联网、物联网等移动通讯在内的网络平台。它们构成了“大智移云”基础平台。而这个平台具有“五全特征”：

全空域，指打破区域和空间障碍，从天到地，从地上到水下、从国内到国际可以泛在的连成一体；全流程，指关系到人类所有生产、生活流程中每一个点，每天24小时不停地信息积累；全场景，指跨越行业界别，把人类所有生活、工作中的行为场景全部打通；全解析，指通过人工智能（AI）的收集、分析和判断，预测人类所有行为信息，产生异于传统的全新认知、全新行为和全新价值；全价值，指打破单个价值体系的封闭性，穿透所有价值体系，并整合与创建出前所未有的、巨大的价值链。

这种“五全”特征的基因，跟跨境电商背后的产业链结合后，将成为十分具有价值的数据资源，进而将成为新的生产要素，反过来提升产业链的整体水平。

3、从政策走向出发，抓住5个“点”

近年来，有关部门已经推出了很多便利和优惠政策。接下来，中国的跨境电商政策，还可以有五个方面的拓展。

第一，进一步扩大开放。

这有三层含义。一是重点将外资的优质跨境电商引进来。尽管国内已有一些本土的跨境电商头部企业，尽管面临着反全球化的逆流，但我们仍要将国际一流的跨境电商引进来，促进国内跨境电商市场有效竞争，从而为广大中小企业创造良好的市场环境。二是推动我国的跨境电商走出去。特别是推动eWTP等由企业发起的跨境电商服务平台，在海外落地开花，为我国中小企业走出去提供一站式、全流程服务，也为当地国家的企业拓展中国市场创造条件。三是形成通行的国际争端解决机制。用法律保障消费者能够买到更便宜、更好的商品，让几亿甚至几十亿人从全球化中受益。

第二，落实税费优惠。

跨境电商绝大多数商家是中小企业，服务的又是广大消费者。疫情之下，已有的政策亟需尽快落地生效：2019年，跨境电商零售进口个人单笔交易限值提高到5000元；个人年度交易限值提高到26000元；在限值以内，进口的跨境电子商务零售进口商品，关税税率暂设为0%；进口环节增值税、消费税，按法定应纳税额的70%，征收据跨境电子商务零售进口税收。

今年4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推广促进跨境电商发展的有效做法，同时，实行对综试区内跨境电商零售出口货物，按规定免征增值税和消费税、企业所得税核定征收等支持政策。此外，还要将有关报关通关、检验检疫的各种费坚决降下来，减轻跨境电商企业的负担。

第三，简化汇兑手续。

跨境电商支付方式有两大类：网上支付，包括电子账户支付和国际信用卡支付，适合小额的跨境零售；银行汇款，适合大金额的跨境交易。

多数跨境电商处理的是小额、多频、多币种的交易，如果每笔零售业务都要跑到银行去汇兑一番，成本极高。而且，接下来，跨境电商不可避免的，也会遇到离岸贸易的处理问题：支付单的真实性，决定着跨境电商三单的真实性。监管部门调查取证难度大、成本高，反过来限制了离岸贸易的开展。

因此，建议一是允许跨境电商企业在一定额度内保留外汇，实行定期集中兑付；二是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允许开展离岸贸易。

第四，支持共建共享海外仓。

今年4月，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了支持企业共建共享海外仓的重大举措。这是跨境电商出海的重要基础设施，应予大力支持。在支持方式上，可以考虑以PPP方式，发起设立基金，设立REITs，予以资产证券化等方式，将之设计成一个金融产品。这样可以提高此类资产的流动性，为跨境电商企业提供“轻资产”服务。

第五，探索数据的有序流动。

个人的信息的收集和保护，境内人员如何上外网，数据跨境流动等这些问题，都在高标准经贸规则中有所涉及。建议赋予18个自贸区，1个自贸港先行先试的权利。它们可考虑对跨境数据进行分类监管，加快建立开放、透明且可操作的监管体系，探讨建设基于数据自由流动的数字自贸区、自贸港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