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是门好生意，但银行家很少

问11：伯克希尔·哈撒韦卖出了大量富国银行的股票，Daily Journal却一股也没卖。伯克希尔都不看好了，难道我们和伯克希尔的标准不一样吗？

芒格：我们从来没说过要和伯克希尔完全步调一致。我们在纳税方面有不同的考虑。毫无疑问，富国银行令伯克希尔等长期投资者失望了。

富国银行原来的管理层，现在已经换人了，他们不是存心作恶或偷窃。他们的问题在于，他们培育了一种交叉销售的文化，间接地鼓励员工推销客户不需要的产品。

后来，问题暴露了出来，有些员工弄虚作假，公司的激励机制存在漏洞。富国银行的管理层不去改变机制，反而追究客户的责任。他们判断错了。只能说，很遗憾。

难怪沃伦对富国银行不抱希望了。我比沃伦更大度些。我和沃伦不一样。对于银行的管理层，我本来就没抱太高的期望。

问12：与投资其他股票相比，持有银行股有什么好处？银行股更稳定吗？

芒格：我觉得所有的股票都会波动。管理好的话，银行确实是好生意。

问题在于，有人说过：“银行很多，银行家很少。”有几个CEO能有巴菲特那样的思维方式，从来不捅娄子。

把银行管好很难。管理层面对的诱惑太大，很容易不顾长远利益，动手脚粉饰下个季度的盈利。有些银行的管理层就抵挡不住诱惑。

所以说，找到值得投资的银行，不是不可能，但确实很难。

问题13：Daily Journal公司持有美国银行和美国合众银行。请问长期来看，美国银行业面临的最大竞争威胁是什么？是PayPal、Square或ApplePay等电子钱包吗？还是比特币、去中心化金融？

芒格：我说不准银行业的未来，也不知道支付体系将如何发展。我只是觉得，第一，运转良好的银行有益于文明的发展。第二，世界各国的央行都希望把银行体系和货币发行掌控在自己手中。

因此，我不认为比特币将取代现有的交换媒介。比特币波动太大，不适合作为一种交换媒介。

比特币更像一种人造黄金。我从来不买黄金，当然也不买比特币。建议你们也像我一样。

提起比特币，我就想到奥斯卡·王尔德评论猎狐行为的话。他说，令人无语的人群，追逐不宜食用的猎物。

问14：您如何看待加密货币？特斯拉最近将比特币纳入到资产负债表的资产端，Daily Journal是否考虑效仿？

芒格：不。我们不学特斯拉，我们不买比特币。

看好比亚迪已经积聚的优势

问15：在Daily Journal的股票投资组合中，比亚迪已经有了很大的账面利润。去年和今年，比亚迪涨了很多，或许已经远远超出了内在价值。请问一只股票，该继续持有、还是卖出一些，您如何决定？

芒格：这是个好问题。我们持有比亚迪股票的前五年，它一动不动，去年，它涨了四倍多。

比亚迪蓄势待发，在中国的汽车行业从燃油汽车向电动汽车转换的过程中，它逐渐崭露头角。

比亚迪日益兴起，中国的股民看到了很兴奋，中国股民里也不乏疯狂的投机者。于是，比亚迪的股票节节攀升。

我们欣赏比亚迪公司，看好比亚迪已经积聚的优势。我们卖出股票的时候，要向联邦政府和加州政府支付巨额的税款。

总的来说，找不到新的值得买的股票时，我们会持有原来的股票。大概所有人都如此。

我有个朋友，他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做风投的，经常有大量天价的股票到手。他总是先卖出一半。这样一来，后面无论如何，他都很从容。我和他不一样，但是我也不觉得他那么做有什么不好。

问16：请问电动汽车制造商的估值是否已经处于泡沫状态？伯克希尔和李录都持有比亚迪。您本人也对比亚迪赞赏有加。

比亚迪目前的价格是将近200倍市盈率。伯克希尔很少因为股价过高而卖出好公司。问题是，股价有没有可能实在是太高了，已经完全透支了公司未来的利润。股价过高的时候，如何决定是否卖出？能否讲讲您的卖出体系？

芒格：像比亚迪这样的公司，我以前很少投资过。现在它的价格涨到了这么高，我以前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没形成什么固定的卖出体系。我是边做边学。

有一点，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如果我们喜欢一家公司、喜欢它的管理层，比亚迪就是一个例子，我们会对它非常忠诚，甚至有些过于忠诚。这一点，我们不会变。

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问17：大约两年前，您认为好市多(Costco)是唯一值得买入的股票。请问为什么？您说亚马逊应该怕好市多，好市多才不怕亚马逊，为什么呢？

您认为杰夫·贝索斯是最了不起的企业家之一。现在贝索斯已经从亚马逊的日常事务中解脱出来，有更多时间做新项目，您是否会考虑投资他的新项目？

芒格：不，不会。我很欣赏杰夫·贝索斯，他是最聪明的企业家之一。但是，我不会跟着他。我们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贝索斯做的项目，我搞不太懂，当然没法跟着投资。用投资来解决一些大难题，即使都是聪明正直的人，也常常会给出截然不同的解决办法。

好市多有一个特质，是亚马逊没有的。人们相信好市多能为他们提供巨大的价值。就凭这一点，好市多就能威胁到亚马逊。就为消费者提供价值而言，好市多的声誉是无人能及的，包括亚马逊在内。

问18：原来形象很好的公司，可能很快就坍塌了，跌落到股市底部，例如，通用电气(GE)。我们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投资？自己持有的公司，如何才能提前发现跌落的迹象？或者是，根本不可能提前发现情况恶化，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

芒格：我从来没买过一股通用电气，我不喜欢通用电气的文化。后来通用电气爆雷，我一点都不奇怪。

现任的CEO拉里·卡尔普(Larry Culp)是个能力出众的人，董事会选他掌舵非常明智。通用电气的董事们选对人了。他是救GE的合适人选。

检查清单的方法很有效

问19：大家都知道，您的头脑中有一份检查清单，您总是用这份清单筛选投资机会。请问清单中有哪些项目是您希望自己能早些加进去的？

芒格：我一直都在犯错，总是事后才知道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觉得犯错是在所难免的，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投资者本来就很难。

我都这个岁数了，对自己的要求放松了很多。我对我已经取得的成绩很知足了。别人做得比我好，我也不在意了。

我用的投资方法，包括检查清单，是正确的方法。我很庆幸自己当年找到了这些方法，而且这些方法很有效。

我推荐你们向我学习。班扬在《天路历程》(Pilgrim’s Progress)中写道：“我的剑留给能挥舞它的人。”只有能挥舞这把剑的人，才能把我们的剑传下去。

问20：您和沃伦都特别善于识人，无论是企业家，还是合伙人，你们都能一眼看透。如何辨别企业家？您和沃伦是否有什么识人察人的技巧？

芒格：一个人，是个典型的酒鬼，那我们肯定远离啊。所有人都有一些分辨危险的简单方法，也许我们掌握的窍门比别人多一些。几十年来，善于识人察人，对我们帮助很大。

伯克希尔为什么经营得那么好？原因之一是我们总是和优秀的人共事。大家不妨想想，Daily Journal其实也是如此。

一场巨大的危机毁灭了报纸行业，Daily Journal这份小报却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得很好。因为我们这里有优秀的人，他们帮我们渡过了难关。盖瑞·萨尔兹曼(Gerry Salzman)就是个优秀的人。我和盖瑞一起共事从70年代初开始。

我很早就看出来，盖瑞是个有能力的管理者。Daily Journal的前任CEO去世时，盖瑞正在芒格托尔斯侓师事务所担任管理工作。

在去律所任职之前，他帮我和瑞克·盖林管理我们收购的一个小型基金。我对盖瑞的印象非常好。

我和瑞克说，咱们让盖瑞管Daily Journal吧。瑞克先是吃了一惊，他说：“盖瑞从没接触过报纸行业啊。”我说没关系，他一定行。瑞克立即同意了。就这样，我们让盖瑞来管理DailyJournal。

从那以后，在他的领导下，Daily Journal越来越好。我们就是这么用人的。

汤姆·墨菲(Tom Murphy)讲过，他的用人之道是完全放权、几乎撒手不管。我们对盖瑞也是如此。

问21：比特币涨到50,000美元，特斯拉的全面摊薄企业价值达到1万亿美元，您觉得哪个更疯狂？您如何评价这两个价格？

芒格：曾经有人问过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一个类似的问题，他觉得很难回答。

约翰逊是这么说的，“虱子和跳蚤哪个更好一些，我没法选。”你给我两个选项，我和约翰逊有同样的感觉，说不出哪个更令人厌恶。

问22：目前，券商Robin Hood提供免费股票交易服务，我们是否应该开始对买入股票征税？

芒格：Robin Hood的交易不是免费的。Robin Hood出售客户的指令流，它把自己包装成免费的，实际上可能要客户付出更高的代价。Robin Hood的宣传口号很龌龊、很低劣。别相信Robin Hood免费交易的鬼话。

中国的制度适合中国，马云太自大了

问23：您曾经热情地赞扬中国人勤劳的美德，也非常认同儒家观念。然而，中美关系每况愈下，西方世界显然不懂中国。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世界更多地了解、懂得和认可华夏文明？

芒格：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文明是最好的、自己的国家是最好的，这再自然不过了。

你说你的好，我说我的好，他说他的好，所有人的都是最好的，这在逻辑上是不成立的。

你说得对，作为一个大国，中国创造的经济奇迹史无前例。很多人认为英国是工业革命的发源地，英国也是最早实行言论自由的国家，因此必须实行言论自由，才能实现经济繁荣，这是亚当·斯密的理论。

中国借鉴了亚当·斯密的理论，但没有完全照搬。在我看来，如果中国全盘照搬英国文明的方方面面，倒未必能有今天的成功，反而可能不如现在。

中国当年已经跌到了极端贫困的深渊，重症需下猛药，必须采取强有力的集quan，才能把中国从坑里拉出来。

所以我认为，中国走的道路应该是适合中国的。我们美国人虽然喜欢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制度，但不应该自命不凡地教导中国人，非要让他们像我们一样。要我说，我们的制度适合我们，中国的制度适合中国。

问24：芒格先生看好中国股票。最近，蚂蚁、阿里、马云陷入了风波，请问芒格先生是否担心中国政府介入？例如，中国是否可能将比亚迪国有化？

芒格：我觉得你说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马云太自大了，在中国的制度之下，却教训中国zf，指责zf的政策有错，他说了不得体的话。

我认为，中国zf把经济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们管理经济，比我们美国管得好。中国的经济会越来越好。谁都喜欢自己的文明。我欣赏中国，不代表我就想去中国生活。我还是愿意在美国生活。

但是，中国取得的成就着实令人钦佩。怎么能不佩服中国呢？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大国如此迅速地摆脱贫穷。今天的中国已经令人难以置信。

我看到，有些中国工厂全是机器人，机器人在车间里完美地运转。他们不再像过去一样靠打工妹的血汗把我们的制鞋公司打垮。中国已经迅速跻身于现代国家行列。中国的经营管理日臻完善。

富人更富了，是偶然因素造成的

问25：目前美联储维持接近零利率的政策，拥有金融资产的人会受益，美国的贫富差距将越拉越大。特别是受疫情影响，很多人的生活更加窘迫，我们该如何帮助穷人？

芒格：宏观金融政策的对错很难判断，谁都不知道zf干预的火候怎么才算合适，谁都不知道政府什么时候该收手。

我们不知道怎么预测宏观经济。至于有些声音抱怨说，因为新冠疫情，富人更富了，我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美国zf制定的政策不是存心想让富人更富。我们遇到了困境，美国zf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整个经济。

总的来说，美国zf尽了最大努力，做出了行之有效的决策。美国政府不是存心想让富人更富，而是为了挽救整个文明，富人更富了只是偶然的一个结果。

我们做的一切应该都是比较明智的。并不是说有什么富人在搞什么阴谋。富人更富了，是偶然因素造成的。下一回，说不定就轮到穷人变得更有钱了。

风水轮流转，长期来看，各个阶层的富裕程度都是流动的，没必要太较真。

其实，一个国家要富起来，需要的是自由的市场经济制度。在自由市场经济制度之下，像亚当·斯密所说的，所有人都追求财富。这种经济制度很矛盾，贫穷令人们痛苦，贫穷也激发人们摆脱贫穷，促进经济增长。换言之，这是一种自动调节的制度，确实让人感到矛盾。

很遗憾，经济学的教科书上都没讲，在一个成长的经济体中，必须要存在贫穷，它才能走出贫穷。人为地、过多地减少贫穷，只能适得其反。

这是个难题。大多数人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把最低工资提高到每秒钟10万美元，世界就能更富裕，那提高最低工资不就完了？提高最低工资，世界不可能更富裕。

问26：芒格先生最近警告说，货币发行规模太大。请问芒格先生如何看待现代货币理论？

芒格：在魏玛德国，政府大量印钞，结果爆发了恶性通货膨胀。现代货币理论的出现表明，人们对魏玛德国式的通胀灾难没那么担心了。

现代货币理论就是这么回事。从目前的情况看，也许现代货币理论说得对，我还是持有怀疑的态度。我不知道答案。

问27：美联储似乎在支撑资产价格。您认为这么做对吗？是否会导致金融泡沫、拉大收入差距？长期会有何后果？

芒格：我不知道将来经济如何发展。无论是我们，还是Daily Journal，我们能有一些成就，并不是因为我们能看透宏观经济。

有不少人把收入不均挂在嘴边，我倒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一个国家的政策能让整个国家越来越富强，穷人的生活也跟着水涨船高，这其中难免存在收入不均的现象。

我对收入不均的现象不是特别在意。我所观察到的是，很多富裕的家庭很快就失去了权势和财富。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不至于把整个国家搞垮。

我觉得中国的领导很聪明。中国很快就造出了许多亿万富翁。中国zf征收多少遗产税呢？一分钱都不收。这是中国zf的做法，我觉得他们的做法也许是对的。

问28：许多人认为，受此次疫情影响，贫富差距更加悬殊了，应当采取强有力的措施解决这个问题，例如，征收财富税。您认同这个观点吗？如果不认同，您认为应当如何解决贫富差距的问题？

芒格：任何一个富裕的国家，都应该建立一套社保体系，而且要随着财富的增加，提高社保体系的保障能力。

在我这一生之中，美国一直在提高社保福利，我觉得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如果始终是一个zd，我们的情况可能不如今天。

我们的开国元勋给我们留下了制衡和选举制度。正是因为有这一套制度，在我这一生之中，美国zf做出的大部分决策是正确的。希望将来也能如此。只是与过去相比，现在的政治中仇恨更多了、理性更少了，这不是好现象。

问29：许多企业和高资产净值人士正在离开加州。原因是什么？这个趋势会如何发展？您能预测一下吗？

芒格：就在此时此刻，很多富人就在离开加州。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富人走了。无论是哪个州，对富人不友好，都是脑子坏了。

富人的利远大于弊，再说富人的财富蒸发的速度也很快。没必要把富人看成眼中钉。

华盛顿州正在考虑在全州范围内征收财富税。这个做法很荒谬。真收财富税的话，富人都会逃离华盛顿。

问30：现在有了Zoom等科技产品的帮助，很多人在家办公，您认为商业地产将来会怎样？

芒格：房地产本来就是个艰难的行业。近年来，房地产行业中的一些细分领域日子更是特别难过。

现在写字楼遇冷，商业地产不景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寓还好一些。我说不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我自己持有一些公寓，我觉得是还不错的投资，前提是得有好物业帮你管理，好物业很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