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先聊一个奇迹:昨天,港交所上市的泡泡玛特市值涨破千亿,过去一年它涨了5倍,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李录:我不公开讨论具体公司。但一年涨五倍的背后,更多例子是一年从百跌到零。自由市场中的创新过程总伴随着破坏。若每年都是五倍的增长,那很多基金的IRR(内部收益率)能达到500%,这种奇迹历史上从未有过。
2、这和一二级市场投资思维方式差异有关吗?或者说价值投资不适用于VC/PE阶段。
李录:价值投资是一套思维方式,精髓是不受市场周围的影响独立决策,同时要在一定安全边际和能力圈内完成投资——即在不确定性的投资游戏里,获得相对确定的回报。
所以,区别并不在于投资的阶段,一级还是二级,而在于你是在投资还是投机。聪明投资者投的是价值而不是价格,投机式的投资更像是一种赌博,赌的实际是运气。
3、但在一级市场的投资,由于更高的成长性和未知性,很多时候确实像是一种赌博。
李录:这只是确定性的大小有别。比如在二级市场,投资可能有80%或90%的确定性,但在Venture阶段只需寻求60%甚至更低的确定性。这也造成:在确定性更低的阶段时,投入要更分散、更广泛一些。
4、有信奉“价投”的投资人认为:过去20年,中国的最好价投是买腾讯,上市头几年买至今有百倍回报。如今腾讯市值几万亿,很难再有如此高的回报倍数。投资者如何持续发现具有高成长性的标的?
李录:投资不都需要百倍回报。我们看长期的资本回报时,往往忽略了复利的存在。过去200年,扣除通胀后年均回报率大约在7%,复利的总回报是多少?75万倍。
在现代经济之前,复利现象几乎不存在。在人类的物质社会中,原来符合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增定律,即万物都不是累计往前走,而是往后退:高的能量一定会向低能量走;热一定会向冷走;有序一定会向无序走。复利现象是近代文明后才出现的,它的力量强大到人们难以理解。
5、也就是所谓的“慢富”理论。
李录:我们相信得到的是应得的,我们相信能通过努力慢慢变富——这些都是常识,但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知识。
更多情况是:你说一年内能挣五倍,大家的耳朵都竖起来了。若有特殊办法、具体路径可能达成时,更多人会跃跃欲试。当你在市场上开始投资运气,某刻一定会被打得稀烂。繁荣过后是一地鸡毛,泡沫过后是谁在裸泳,金融市场出现几百年来,从来都如此。
6、大变革的时代,你不渴望抓住“更炫目的”公司吗?
李录:投资人首先要想明白一点:绝大部分机会都不是我的。每个人的能力圈不一样——价投理论就这么几点,能力圈是其重要的框架。比如对巴菲特来说,虽然他也投过中国企业,但投得很少,这是因为中国企业和他就有些遥远,少数特殊情况下他才会做出投资决定。但我就会多一些。
一家公司一年涨五倍,这是大家关心的话题,但我毫无兴趣。
7、你在2008年投资比亚迪,后来还引荐给了巴菲特,为什么会千里挑一选择它?
李录:严格来说,比亚迪不是我们主流的风格:我把它称为上市公司中的风险投资,或者说是二级市场中的一级市场投资。当时的比亚迪还处于一个高速成长的状态,也带来比较高的风险——虽然它在一个充满着可能的领域,并且是其中成功率很高的公司,但它也有可能失败。
8、是说它的“安全边际”不够高吗?
李录:这是两个概念。我们投资它的成本,如以今天来计算的话大概只有一两块钱,这在价格上有很大安全边际。所以在过去十几年里,我们非常有信心持有,基本上买完之后就没怎么再动过。比亚迪的故事还没讲完,可能得等故事结束后我们再聊这个事情。
9、“不懂就不投”是价投的核心理论,你常居在美国,如何能足够了解一家中国公司?
李录:了解一家公司不等于要了解它的全部,了解最重要的事情就可以了。
10、具体一点,在投资比亚迪时“最重要的事”是指什么?
李录:比亚迪的故事很简单:公司创建人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工程师,他创办这家公司只用了30万美元的贷款,一直到上市都没有其他外部投资人。
11、“人”的因素在你的投资中也有比较大的占比。
李录:很难一概而论。有些公司任何人来run都能做的不错,顶多是稍好一些,或稍差一些。但有些公司尤其是在初始阶段,创始人团队、高管阶层、企业文化本身就会是一堵很大的墙。最重要的特点还是他们能不断学习,尤其是从自己的错误中学习,这样才能走得比较远。
12、汽车行业人称王传福是“狂人”,你们出生于同一年,你认为你们有什么相似性?
李录:我没那么狂(笑)。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相似性,但具体到个人我就不多评价了。投资决定已经表达了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