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国银行出的问题不在激励机制本身，本质是他们做了错误的商业判断

 问  你能评论一下富国银行吗？

 芒格  当然，富国银行出了点问题（注：指2016年10月，富国银行被曝涉嫌大规模私开顾客账户）。事情的本质是他们做了错误的商业判断。

他们陷入了交叉销售之类问题，和棘手的激励机制问题。他们的激励机制过于激进，导致有些员工做出了错误的应对，做了不该做的事。之后，当问题暴露之后，他们在应对的过程中出现一些误判。

我不认为这些事情中存在长期性的、本质上的错误，更多是他们在制定激励机制时出现的过失。这是一个容易犯的过失。

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也犯了类似的过失。特利丹科技（Teledyne）的亨利·辛格尔顿（Henry Singleton）是我一生中认识的最聪明的人，没有之一。

亨利也曾有非常激进的激励系统，就像富国银行一样。他的许多子公司的客户是政府部门，20家子公司中有2、3家欺诈了政府。所以突然之间，他同时被三个丑闻缠身。欺骗政府实际并不难，但亨利的初衷从不是去欺诈政府，他的问题在于他所建立的激励机制有些激进，导致结果自己被弄得措手不及。

这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我不认为富国银行设定略激进的激励机制是一个错误。

我认为他们的错误是，当坏消息到来时，他们没有正确地认识它。但在像资本市场这样生存艰难的生态系统中，如果你犯了这样的错误，很快你就被淘汰了。

 问  跟进激励机制的问题。你说富国银行激进的激励措施没有问题。你进一步解释一下吗？

 芒格  在你实操之前，你怎么知道你设定的激励机制是否过于激进？他们对坏消息的反应不够快，这当然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但我认为这件事本身不会损害到富国银行的未来发展。事实上，他们会做得更好。

做蠢事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可能不会再犯了。

对能源业务的看法，就是我希望能更慢地用完它们

 问  尽管国内天然气勘探是资本密集型行业，你是否仍然认为这是一门好生意？

 芒格  我对美国能源业务的看法与几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

我希望我们不曾生产所有这些天然气。如果我看到页岩矿床中的凝析油未曾开采，且未来几十年都只是静静地封存在哪里，我会非常开心。我们可以付钱给一群阿拉伯人、用光他们的石油。但美国似乎没有其他人能理解我的想法。

我喜欢延迟满足。石油和天然气不会消失，我认为它与爱荷华州的表层土壤一样重要。

如果你们中的哪个人说，“哦，我找到了赚钱的好方法，把我们爱荷华州所有的表土卖去格陵兰岛吧！”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注：爱荷华州土地肥沃，号称美国粮仓）。

因此，我认为加速用光我们的石油和天然气储量不是个好主意，但我可能是这个国家唯一这么想的人。使用自己的储量没有足够的延迟满足来取悦我，我看不到这样做有任何优势。

我认为我们的石油和天然气储备像是文明中必不可少的化学原料，（撇开）他们的能源属性不谈，我希望能更慢地用完它们。

顺便说一句，我确信我是对的，而其他99%的人都是错的。

但是（回答你的问题），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个好生意）。石油和天然气行业非常独特。在大多数其他行业中取得成功的企业，通常是通过提高商品产量来取得成功的。

但像埃克森美孚这样的企业，它们的产量下降了三分之二，只不过油价上涨的速度快于产量的下降。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赚钱方式。

它可能会继续下去，但令人困惑，我们不习惯（这样的赚钱模式）。

你要弄清楚你最可能擅长的工作，每天所做的事应该与现实相契合

 问  关于某人在职业生涯早期试图弄清楚应该选择哪条职业道路的问题。

对此，我有两种想法：1）弄清楚你最可能擅长的工作，以及2）确定哪份工作对社会最有帮助。你认为这些想法的关注点正确吗？你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芒格  在职业选择方面，我想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在我不感兴趣的事情上取得过太大的成功。所以我不认为如果你们每天面对着你们不感兴趣的事，你会可能取得成功。你必须找到你感兴趣的东西。

如果你认为你能够在你不喜欢做的事情取得成功，那你对人性的期望就过高了。这是个大问题。

当然，你必须在一个你拥有某些不寻常天赋的游戏中去竞争。身高一米五的人不会想和两米五的人打篮球，这太难了。所以你必须找到一个你有优势的游戏，并且它必须是你非常感兴趣的东西。

接着，你会考虑到人生旅途上的道德问题，你当然想要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但另一方面，你不能只是理想化地认为世界应该如何运作，如果这样，你会觉得我们身处的世界太肮脏了，让你根本无法靠近。你甚至可能会被一些左翼学派的理想化意识形态消耗殆尽。

你以为你在处理道德问题，但你的做法根本不适用于这个世界（无法实践）。或许要靠抽点大麻来振奋精神（笑声）。这不是芒格系统。

我的英雄是迈蒙尼德（中世纪犹太哲学家）。他的所有哲学和写作都是在他作为一名执业医师、每天工作10或12个小时之外完成的。他认为应该积极地投身于生活中，所以我建议你们积极地投身于生活中。

你不应该像某些政客那样，（整天空谈）想要这样或那样做，他确定地知道什么在道德上是正确的，但自己却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你每天所做的事应该与现实相契合。要更像迈蒙尼德，而不是像伯尼桑德斯（美国政客，2016年、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民主党候选人）。（笑声）

了解其他学科的所有“大道理”很有用，别对“其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问  作为一个对许多学科都感兴趣的18岁青年，我想知道在一个崇尚专业化的世界里，广而不专的人如何胜出？

 芒格  这是个好问题。我不认为像我这样跨越多个学科的成长路径适用于大多数人。我认为这很有趣，所以我这么做了。

我比大多数人擅长更多学科，但我不认为我会是最擅长处理微分方程那个人。所以这对我来说是一条美妙的道路，但我认为对于其他人的正确道路是专业化、在能得到社会奖励的事情上做得好且高效。

但我认为即使你走了专业化道路，你仍然应该花10%或20%的时间来尝试了解所有其他学科的所有“大道理”（The Big Ideas）。

我一遍又一遍地使用同样的比喻，否则你就像一个在踢屁股比赛中的独腿男人，你不太可能成功（只有一条腿，踢别人的话，自己就摔倒了）。（生活是多样化的）你必须了解所有学科中的大道理才能在山洞（专业领域）外安全地生活。

但是，我认为你不应该放弃牙医工作去思考关于普鲁斯特（注：马塞尔普鲁斯特，20世纪法国小说家，他在《追忆似水年华》提出了后来心理学著名的普鲁斯特效应，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的伟大想法（你应该兼顾）。

买苹果、埃克森美孚……我认为我们正在合理地适应一个越来越困难的投资环境

 问  我的问题与你几年前对沃伦·巴菲特的一条评论有关。你说，自巴菲特65岁以来，他明显成为了一个更好的投资者。

我想知道你是否可以分享这方面的信息，也许是我们以前没有听说过故事？我知道你评论他是一台学习机器，我们也都知道他因Diversified Retailing的投资而对零售业产生了厌恶，等等。如果在这个时期，他的风险评估、他的视野因某些事发生了变化，我会很感兴趣。谢谢。

 芒格  如果你在玩一个游戏，并且热衷于不断学习、不断磨练自己的技巧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当然会做得更好。

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擅长（磨练自己的投资技艺）。沃伦所达到的成就令人惊叹。如果沃伦不学习，伯克希尔现在会是一家非常平庸的企业，他永远得不到任何投资回报。他既打下了江山，又守住了江山的每一寸土地。

我们进入了一个又一个新的行业，并收购了整个企业，比如我们收购了伊斯卡这样的企业（注：Iscar,以色列企业，世界著名的金属切削刀具及切削技术供应商）。青年时期的沃伦永远不会买它，格雷厄姆永远不会买伊斯卡。他为伊斯卡支付了大概5倍于其账面价值的价格。这不是格雷厄姆的做法。

巴菲特师从格雷厄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更优秀了。我也变得更优秀了。

我们所从事的（投资）游戏的一个好处是，你可以持续学习。我们仍在这么做。

想象一下，我们原来在新闻行业，但突然之间我们就买入了航空股？我们之前是怎么形容民航业务的？我们曾认为这是一个笑话，这是一项糟糕的业务。而现在，如果你把我们买的不同航空公司的股票放在一起，我们相当于拥有一家小型航空公司。

我们在铁路上也做过同样的事情，我们说过“铁路一点都不好、它们太多了、货运竞争……”我们是对的，铁路在过去的80年时间内都是一项糟糕的生意。但到最后，他们形成了四大铁路公司，这就变成了一个好得多的生意。类似的事情正在航空业中发生。

就在今天早上，我和儿媳在图书馆，她订了一张去欧洲的往返机票，大概只要四五百美元含税。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我们正在收购航空业务？”（笑声）这可能是一个好主意，原因与我们收购铁路一样，但也有可能不是个成功的投资。

我经常和巴菲特谈论过去的日子，很多很多年来，我们所做的是在桶里打鱼。这太容易了。我们不愿意在鱼游动时向它们开枪。所以我们等到他们放慢速度，然后向他们发射霰弹枪。就这么简单。

但这种方法越来越难打到鱼。而我们现在的方法是尽量去获得优势，但我们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它仍然相当有趣。只是与之前我们可以跑来跑去摘下树上低垂的果实时相比，我们得不到同样的收益率了。

所以现在我们的做事方式变了。我们买入了埃克森美孚。你知道巴菲特为什么买埃克森美孚吗？作为现金替代品！在过去，你永远不会这样做。

我们有很多现金，我们认为埃克森美孚在短期内比持有现金更好。这种思维方式与巴菲特之前的方式不同，他变了。当他购买航空公司时，他变了。当他购买苹果时，他变了。

想想我们多年来对高科技喝的倒彩吧，“我们就是不了解它”、“这不在我们的核心能力圈”，“航空公司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业务”。

而现在，我们因为什么出现在媒体上？（买了）苹果和许多航空公司。我不认为我们疯了。我认为我们正在合理地适应一个越来越困难的投资环境。而且我认为我们在这两家公司的持仓上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只是认为赔率略站在我们这边。

如果这就是我们可以获得的最大优势，我们就不得不依靠我们所能够得到的优势。

我常说你应该与看得上你的最好的人结婚，恐怕这就是生活的规则。你必须顺从于你在生活中能取得的最大优势。

投资环境变得很困难，以至于我们必须满足于我们能获得的最大优势。另一方面，导致它变得异常困难的原因是我们变得异常富有。这种交换谈不上糟糕。

我很幸运能拥有这么多福祉，但我的生活也充满错误和失败

 问  你一生中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是什么？

 芒格  我认为家庭和孩子是大多数人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而我相当幸运。我不认为我是个完美的丈夫。我很幸运能拥有这么多福祉。我总是要求女性对我有一定的容忍度。我一开始就错了，并且我始终没能修正自己。

你们这群人总是作为教徒来到这里，像是来与一位宗教领袖交流。我想带你回看历史，你会看到你们现在所信任的人在人生中是多么失败。

当我还是奥马哈中央高中一年级学生的时候，家里有一个朋友，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前一年她去夏令营，遇到了一位金发女神、妖娆的13岁女性。而我是一个瘦弱的发育不全的男生，我的这位朋友向我介绍了这位金发女神，告诉我“你必须带我的金发女神参加学校舞会”。为了给这位“金发女神”留下深刻印象，我假装抽烟，但我实际上我并不抽烟。她穿着网纱裙。我一不小心就把她的裙子点燃了！（哄堂大笑）

但是我的反应很快，我将可口可乐倒得她满身都是，一下就把火扑灭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位金发女神。

在此之后，我说，“好吧，我得花更多时间和女孩们相处”。我想在奥马哈中央高中收到校队的字母标志（美国学校会将校名首字母标志作为奖品授予校队优秀运动员，以表彰其取得的成绩）。当然，我不擅长任何运动。

我去了步枪靶场，得知他们会给在步枪射击比赛取得优异成绩的运动员授予字母标志。我非常瘦小，让我可以运用盘腿坐、将两个肘部架在两个脚上的坐姿射击姿势，打出100分的成绩。你可以试试看，你会折断脖子。但我每次都能打出100分。所以我是一个神枪手，他们授予了我字母标志。

但我又瘦又矮、发育不良、骨瘦如柴。我走在走廊上，试图给女孩们留下深刻印象，但根本没有回头率。她们说的是，“这么一个瘦小、难看的矮个子是怎么得到字母标志的？”

然后，发生另一个故事。我还记得有个叫Zibby Bruington的女孩。她是一名非常受欢迎的高三学生，而我是一个高二的书呆子。不知何故，她同意和我去奥马哈乡村俱乐部的一栋楼里参加派对。也许是因为她喜欢我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朋友。

我开着我那辆1934年的福特汽车带着Zibby去参加这个派对，可路上遇到了雨夹雪导致我的福特汽车困在了泥泞之中，无法摆脱。Zibby和我不得不在雨夹雪中步行数英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Zibby Bruington。

我的车停在泥里，我忘了给发动机加防冻液，温度突然下降，爆缸了！因为修起来太贵了。我失去了我的汽车，我父亲也不给我买新车，因为我父亲说：“我为什么要为一个笨到不会加防冻液的人买一辆新车？”

这就是你们不远万里参加Daily Journal年会想要见到的人！我的生活是一连串的错误和失败。它一直在继续。

还有说到政治，我竞选邓迪小学进步协会主席。我让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男孩担任我的竞选经理。我得到了第二名，第一名把我甩开了好几英里。我在政治上完全失败，几乎没有任何成功的案例。

我告诉你们这些，是因为我能够识别书呆子，这里就有很多书呆子，你们很多人可以讲出像我这样拙劣的故事。（大笑）我想让你们知道，你们不是无药可救的，你们只要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