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鉴于美国主要银行面临的挑战，您对银行业的整体看法如何？您如何评估其中的风险和机会？

巴菲特知道这次股东会上一定会提到银行的问题，所以他准备了一个用银行术语开的玩笑。他翻开事先准备好的两块“名牌”——在他面前的写着“可供出售”（AVAILABLE FOR SALE），芒格面前的是“持有至到期”（HELD-TO-MATURITY）。[1]（全场大笑）

总的来说，他认为这一次的危机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结合以往的情况来看，问题终会得到解决。但尤为重要的是，必须问责并处罚犯错的银行高管。

芒格：嗯，我很老派，我更喜欢银行还不是投资银行的时候。这让我在现代世界显得很过时。

巴菲特：国家也认为这与公共利益不符，但银行还是进入了……

芒格：我不认为一群意在挣钱的银行家能带来什么好事。一位好的银行家应该更像一名工程师，他更倾向于规避麻烦，而不是只想着变富。

巴菲特：没错，凭这样他们就可以做得很好。

芒格：当创建一家银行时，一大错误就在于身处其中的人都计划着挣钱。这在价值观上是矛盾的。

巴菲特：嗯。刚才说了，银行还是要进入投行业务。联邦储备委员会实际上被赋予了设置保证金要求的责任，而且他们多次改变过保证金要求，因为知道高额借债的人会对银行系统造成威胁。如果参与者太多，就会出现各种问题。但是发生了什么呢？银行们想出了一千种方法来借100%的保证金，通过衍生品等的方式。他们将在1929年股市崩盘中学到的所有教训完全抛之脑后。

芒格：想象一下银行去做衍生品交易，谁会允许它这么做？

巴菲特：其中有利可图。

芒格：这就是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但对我们其他人来说，这未必是一个好的社会现象。

问：在硅谷银行事件之后，您对大银行的商业模式和地区性银行的商业模式有什么看法？银行对存款的隐性担保对大银行和地区性银行有何影响？

巴菲特提到了伯克希尔在1969年收购的伊利诺伊国民银行。然而，1970 年颁布了《银行控股公司法》。按照法律规定，伯克希尔最终剥离了伊利诺伊国民银行。

芒格：伊利诺伊国民银行从来没有坏账，也没有不必要的成本。它只是赚钱但不冒风险。从政府角度看，它从未引起任何存款保险风险。它是一个美妙的、健康和有建设性的机构。任何真正需要信贷的人都可以得到信贷。我们是被迫离开了它。

巴菲特：是的。我们原想收购更多的银行。如果实现了，我们可能不会扩大保险业务。但是法律改变了，所以我们撤资了。

巴菲特接着提到伯克希尔在疫情爆发和过去的几个月里卖出了银行股。目前伯克希尔依然持有美国银行，因为他看好美国银行的管理层。至于未来银行业的发展，他无法预测。

芒格：在我有生之年里，银行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很欣赏早期美国银行帮助移民的业务，我认为信贷的出现也是对文明的巨大贡献。随着行业的发展，银行越倾向于投行，作为公民的我就越不喜欢。现如今，每个人都想着挣钱，一味地嫉妒别人。对此我深感忧虑，这样的氛围是有毒的。

译者注：

[1]可供出售资产作为银行术语，是指非长期持有的投资组合，包括股票、债券、基金等，但不会像可供交易资产（Trading）那样频繁地进行买卖。通常按照公允价值计量，并在每个会计期间对其进行重新估价。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变现，以满足组织的财务需求。

计划持有至到期资产是指计划并能够持有至到期日的固定收益证券投资组合，包括债券、优先股等。与可供出售资产不同，计划持有至到期资产在其到期日前通常不会出售或转让，因此也不需要对其进行重新估价。银行通常将其长期投资组合中的一部分归类为计划持有至到期资产，因其作为长期、稳定、可预测的收入来源，可用于管理风险，降低资产负债表上的波动性。

02

印钞不可能无节制地继续下去

问：美国的债务目前已达31万亿美元，约占美国GDP的125%。与此同时，近年来，美联储已经宣布他们打算通过印数万亿美元来货币化债务——尽管他们坚称自己在对抗通货膨胀。已经有其他世界主要经济体，如中国、沙特阿拉伯和巴西等，在这一情况下开始摆脱美元。我的问题是，未来我们是否可能面临美元不再是全球储备货币的时刻？伯克希尔公司为此做好了哪些准备？美国公民应该怎么做才能试图避免这样的局面呢？

巴菲特认为美元作为储备货币的地位不会被取代。印钞不可能无节制地继续下去，他呼吁美国的领导人作出积极的行动。

芒格：靠印钱买选票，到了某个程度终会适得其反。我们不知道这种做法的确切来源。但我认为，如果某件事既危险又没有成效，那么你应该和它保持相当的距离。日本的情况很特殊，他们的文化异常强大。

巴菲特：日元不是全球储备货币。

芒格：对，当然不是。日本买入了大部分的国债和股票。虽然经历了30年的经济停滞状态，但它依然在运作。我很钦佩日本。但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试图模仿它。

巴菲特：日本的文化具有凝聚力，我们美国没有。

芒格：完全正确。在日本，每个人都接受现状并尽力解决。我们美国人遇事就抱怨。

巴菲特：我想我依然愿意出生在今天的美国。我们可以犯错，但不能一直错下去……对抗通货膨胀，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赚钱的能力。你不会因为囤积美元而成功，但你会因为具有可持续的价值而成功。最好的投资就是投资你自己。

芒格：现在我们面临一种情况，一边是印钞，一边是一大把年轻人涌入财富管理行业。

巴菲特：他们像我们一样。

芒格：是的。我们不是好榜样，我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业会变得如此之大，我想为此道歉。

巴菲特：不管怎么样，你的投资做得很好。

03

远离害人精，把时间花在值得的人和事上

问：巴菲特先生，您在今年的致股东信中回顾了伯克希尔的历程，包括持续储蓄、美国上升发展的力量以及避免严重的错误。您过去总是谦虚地说，自己犯了很多错误，但这是您第一次用“严重的错误”这样的措辞。我想请问，我们在投资和生活中应该避免哪些严重的错误？这个问题也请教芒格先生。

巴菲特谈了几个重要的道理，包括避免做“让人下牌桌”的投资、控制消费、做一个理智的好人等。

芒格：很简单，你花的钱要比你赚的钱少，明智地投资，避免与有毒的人和有毒的活动接触，尝试并保持终身学习，总是选择延迟满足。如果这是你喜欢的生活方式，你做到了所有这些，你几乎肯定会成功。如果不这么做，你就需要很多运气。你不会想过只能依靠运气的人生。你想要参与的是一个不指望特例就能获胜的游戏。

巴菲特：我还有一个想法。有的人喜欢耍一些手段操纵别人，你们要避免被摆布，同时自己也不要用这些手段。

芒格：哦，是的。那些试图愚弄或欺骗你的、有毒的人，他们永远不会忠实地履行承诺。一个重要教训就是赶紧让他们离开你的生活，动作要快。

巴菲特：我补充一句，我想查理会同意我说的。为了赶走他们，也要主动出击。

芒格：我同意，我不介意用一些策略或者花一些经济成本。总之，一定要让他们滚出我的生活。

问：芒格先生是一名成功的律师。对一名年轻律师，你会提出什么关键原则或教训来帮助他在职业中脱颖而出？

芒格：我不认为我有很多关于如何成为一名成功的律师的建议。我有一个女婿是律师，他描述了在大律所工作的状态：这就像吃馅饼比赛，你赢了，就能吃更多的馅饼。我的建议是你尽量避开这样的律师事务所。人生苦短，不能全花在吃馅饼上。

巴菲特说芒格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律师。在很多重要的事情上，芒格都曾给他出谋划策，有四五个主意让他至今印象深刻。[2]他们俩都不想出卖自己的时间，最后都选择了为自己工作。

芒格：这让我们很满足。

问：你们从未说过的、关于彼此的最有趣的故事是什么？你们生意中最难的部分是什么？

巴菲特选择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他觉得自己的生意没有难的部分，在伯克希尔的每一天都让他感到满足。

芒格：我觉得沃伦和我天生就是如此古怪，以至于我们随便做点什么事，不需要特意追求有趣，就已经可以让对方开心了。

译者注：

[2]巴菲特在去年股东会上提到过芒格给他出的两个好主意。详见RanRan翻译的2022伯克希尔股东大会文字记录：

https://xueqiu.com/1173786903/222287758（第五部分末）

https://xueqiu.com/1173786903/222287820（第六部分初）

04

影视行业与新能源汽车

问：根据最新披露的数据，伯克希尔持有派拉蒙环球公司9400万股股票。派拉蒙环球公司有大量资产，但它今年第一季度盈利不及预期，并在本周宣布削减股息80%。请问您如何看待流媒体竞争的发展？您对这笔投资还有信心吗？您是根据它的基本面买入的，还是预计它将成为收购目标？

巴菲特表示不愿透露自己的投资机会，只能说停止派息不是好事。流媒体的未来他不得而知。

芒格：我的观点是，影视行业是一个艰难的行业。但要说电影难，你再试试投资纽约百老汇的剧目。对那些人来说，让投资人收回本钱简直是对行业信仰的背弃。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意。我也没有涉足过赛马。

问：从全球趋势来看，越来越多的零排放汽车似乎终于达到了大规模采用的顶点。你们有在这个领域看到任何机会吗？

芒格：新能源汽车的时代即将到来，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发展。但目前它带来了巨大的资本成本和巨大的风险。我不喜欢巨大的资本成本和巨大的风险。

巴菲特：美国为新能源汽车行业提供补贴，但其中涉及到很多政治因素。美国人很喜欢汽车。我想我知道苹果在五年、十年以后会怎么样，但汽车公司五年、十年以后会怎样，我真的不知道。查理和我一直对汽车行业很感兴趣。查理早年间还在太平洋证券交易所有交易席位，专门交易通用汽车的股票。[3]

芒格：我们非常努力工作，赚少量的钱。

巴菲特：在那个时候，不算少吧？

芒格：真的挺少的。

巴菲特：好吧。

译者注：

[3]1962年，芒格除了是律所合伙人、房地产开发商，又作为投资人与惠勒合伙成立了惠勒和芒格证券公司。他们在太平洋海岸证券交易所有两个席位。当时的一个席位实际上意味着一个特定股票的独家交易商，因此只凭席位就可以赚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