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周期主要站在实体的角度,描述宏观、行业和公司的景气度变化;估值则将实体投射到二级市场,到底要付出多少注码去表达我们对实体的评估;而人性在二级市场被无限放大,加剧了估值乃至景气度的波动。
《周期、估值与人性》的作者凌鹏,现任投资公司创始人,曾长期在主流机构从事投研活动,作为专业投资机构的一员,始终处于投研一线,亲历A股20年的沉浮,经过很多年的思考,不断地抽象、提炼,整理了投资的三个不变原则分别是周期、估值和人性。
一 总有人将股票分为成长股和周期股,似乎两者对立。其实一切成长皆为周期,只不过由于商业模式不同,不同的行业周期长度不同。比如,平均 3~5年就一轮猪周期;白酒从 2000年开始共经历两轮周期,2000—2012年为上升周期,2013—2015年是下降周期,2016—2021年重新上升,2021年至今又有所下降;而银行的周期就更长,20世纪 90年代至今也不过 1.5个周期,整个 90年代随中国经济“软着陆”而下降,2000—2010年是黄金 10年,2011—2020年这 10年处理不良资产,2021至今从底部回升。 所以,花无百日红,当一个行业无限风光的时候,谁又能预料它也有门可罗雀的一天?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赛道,只有永恒的周期思维。 那是什么因素在主导周期?主要有两点:需求释放的斜率和产能供给。一般而言,当一个行业渗透率快速提升时,需求释放比较快,此时容易催生泡沫,鸡犬升天;等渗透率到了一定程度,需求还在释放,但速度大幅放缓,此时开始杀估值,行业竞争加剧、集中率提升。 一般而言,供给滞后于需求,当需求爆发时,供给往往跟不上,但此时企业肯定大造产能,为未来的供给集中释放埋下伏笔。于是,需求释放和产能建设两者的时间差,导致行业景气度的大幅波动。 一开始,需求快速提升,供给跟不上,所以行业景气度前所未有地好,价升量不足;接下来,需求继续释放,但微观主体投入大量的资本开支,此时供给有所增加但仍赶不上需求增加的速度,量价齐升;之后,随着渗透率达到一定程度,需求释放的速度有所放缓,而前期投入的资本开支开始变成大量产能供给,景气度开始下行。随后就展开残酷的价格战,去产能和企业破产退出,行业集中度开始提升。 凌鹏将2005年后的A股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而这三个阶段的主角都经历了这一过程。2005—2009年的周期股在地产和出口的双轮驱动下,需求极大释放,当时似乎有再多的供给都不是问题,大宗商品价格暴涨,所有周期股的估值都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此后 10年,城镇化率还在提升,但斜率已然放缓,盛世堆积的产能成为一种负担。后来在自身去产能的基础上再叠加国家强力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周期股才迎来第二春,整个过程大致花了 10年时间。 同样的道理,2010—2015年在 3/4G网络和智能手机的基础上,移动互联网的渗透率迅速提升,新颖的商业模式、高频的数据和频繁的外延扩展共同催生了一轮牛市。2015年下半年的三轮“股灾”使A股的互联网牛市终结,但国际市场上的中概股还在享受红利,直到 2021年春节。 2016年以后,白酒股和一些周期金融龙头股率先结束了 2011年开始的周期调整,焕发第二春,戴维斯双升都有近 10倍的涨幅。新能源股在经历了前期的政策驱动和主题驱动后,于 2017年进入渗透率迅速提升的过程。但同样,它们在最景气的那几年积累了大量产能,这些产能会在后面几年陆续出来,注定也是一场厮杀。所以,世事变迁,道却不变,万物皆周期。 二 很多人认为A股是一个新兴市场,只有趋势,没有估值。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以凌鹏多年的观察,估值因子在A股非常有效。A股的趋势确实很极致,但这种极致的趋势只是让钟摆离中点更远,并未阻止回归的发生。 很多人都相信股市能预见未来,比如 1918—1919年大流感肆虐的时候美股是涨的,再比如英国股市在伦敦大轰炸前就见底了。对于这两个案例,凌鹏曾做过深度复盘,结论与主流观点不同。 对于第一个案例,在大流感最肆虐的时候,美股确实是上涨的,道琼斯工业指数在 1918年和 1919年分别涨了 10.51% 和30.45%,因此很多人轻率地得出结论:疫情无碍股市上涨!但当我们把这段历史放在一个更大的背景下,就会发现这个结论值得商榷。 1916—1921年,美股先跌后涨再跌,1916年和 1917年分别下跌了 4.19% 和 21.71%,经过 1918年和 1919年的上涨,1920年又跌了 32.9%,1921年涨了 12.3%,然后才是“喧嚣的20年代”。 如果看日度数据,那一轮美股在 1916年 11月 21日见到高点110.15点,然后一路跌到 1917年 12月 19日的低点 65.95点,几乎腰斩。然后又上涨到 1919年 11月 3日的 119.62点,再跌到 1921年8月 24日的低点 63.9点。 也就是说,在 1918年行情启动前,美股处于 65.95点的低位,这个位置在之前的 20年只有 1907年(就是摩根请求利弗莫尔不要继续做空那次)和 1914—1915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短暂跌破过。所以在大流感暴发前,美股处于历史低位。 再结合美国那几年的经济情况,结论会更明显。1916—1922年美国的实际GDP增速分别是13.9%、-2.5%、9%、0.8%、-0.9%、-2.3%和5.6%,几乎与那几年的股市走势一一对应。1917年股指暴跌 21.71%是因为经济负增长 2.5%,而 1918年和 1919年的股市上涨是因为经济上涨 9%和 0.8%,之后经济增速又再度回落,直到 1922年以后的繁荣。 因此,粗略复盘,我们就会发现 1918年和 1919年的美股上涨根本不是不惧病毒,而是另外两个原因:美国股市处于历史低位且经济繁荣,所以估值还是起了决定性作用。 对于第二个案例,我们没有办法找到当时英、德具体的股票指数,当前的英国富时 100和德国DAX30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才有,所幸巴顿·比格斯(Barton Biggs)的《二战股市风云录》对那段历史有详细记录。 虽然比格斯也认为股市有某种神奇的预见性,但他忽略了几个基本的事实。第一,伦敦大轰炸发生于 1940年 7月10日—10月 31日,英国股市 6月初见底,当时的股市仅 0.2~0.4倍P/B,几乎跌破 1932年熊市最低点。 第二,事实上,伦敦大轰炸期间全球股市都在涨,英国股市的上涨程度还不如德国股市(德国股市在 1941年秋天才见顶),如果从相对收益的角度看,股市见底是预见英国胜还是德国胜?第三,英国股市并不是在 1940年 6月见底就一路向上,其后两年有过几次回踩,只是未破新低。真正上涨是在 1942年 7月以后,那时候美国已经参战,对英国来说形式不断变好。所以英国股市的主升浪伴随着战争形势好转而同步展开,股市根本没有体现预见性。 事实上,根据《二战股市风云录》的记载,很多 1940年 6月就选择买入的投资者是相信希特勒会登陆英国,永久统治欧洲的,他们是觉得即便如此,当时的估值也值得下注。所以,不是股市有预见性,而是估值和位置足够低,投资者认为可以赌,可以承受任何风险。没有人可以预见未来,巴菲特曾反复说过他不是靠预测指数或者个股股价而赚钱的。我们之所以下注,不是因为未来会发生某件事,而是当前的性价比就合适! 回到A股,我们看过去 20年的三个阶段,一直重复的一个事情就是“高低切换”。2009年的高点,周期股的估值远远高于消费股和成长股,所以后续成长股取代了周期股。到了 2016年年初,即便经过三轮“股灾”,创业板和互联网股的估值还远远高于白马股和蓝筹股,所以资金向“核心资产”迁移。如果我们对 2021年以后行情的推断是对的,那就又一次证明估值的有效性,低估值将成为下一个阶段的王者。 三 资本市场之所以存在牛熊,很大一个因素就是人性。哪怕前人总结了诸多经验,很多大师把一生的心血都写入书中,但依然无法阻止人性的贪婪和恐惧。 在过往的三个阶段,2007年 10月憧憬“黄金 10年”,2015年5月追逐“互联网 +”,2021年 2月觉得茅指数和宁组合是永恒的赛道,都是极致的贪婪。而在 1664 点、“熔断”后和 2018 年年底,市场又非常恐慌,似乎世界末日来临。一切都是人性使然。 经过近 20年的投研,不断回顾经验、教训,我们发现很多时候都不是认知的问题,而是对人性的掌控不足。所以,就回到王阳明在《传习录》中对弟子的回答:“是徒知静养,而不用克己工夫也。如此,临事便要倾倒。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经历和修行在这个时候就非常重要,可如果什么事情都要亲身经历,那如白驹过隙的一生,又能经历多少?所以,要读书、要复盘、要研究历史和大师的心得,从前人的经验教训中得到提升,这实在是成本最小的一种进步方式。正如杜牧在《阿房宫赋》中的话:“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20年来,虽然有诸多变化,但穿越现象透视本质,周期、估值和人性是三项不变的存在。周期主要站在实体的角度,描述宏观、行业和公司的景气度变化;估值则将实体投射到二级市场,到底要付出多少注码去表达我们对实体的评估;而人性在二级市场被无限放大,加剧了估值乃至景气度的波动。 其实,把握周期、重视估值、控制人性恰恰就是价值投资的内核。很多人说A股充满赌性,用理性的方法会毫无收获。其实不然,越是非理性的市场,越是人潮涌动,理性的方法反而会收获更大。如果这个市场人人理性,那我们的收益从何而来?仅仅靠企业的盈利很难创造出巨大的复合收益率。这就像打牌一样,如果纯粹从赚钱而不是技巧对抗的角度,你更愿意和高手打牌,还是和新手打牌?新手或许由于乱出牌让你一时手足无措,但只要你坚持正确的打法,一定可以从新手那里赢得更多。
不变之一:一切皆周期
不变之二:估值终有效
不变之三:人性永不变